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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2 百两残图


  文府小院。
  秦杳依旧是素色长裙,乱挽的发髻,一根白玉簪,神色平淡。
  石桌另一方的少年面容病白,清秀的眉眼透着几分崇敬。
  他的目光从石桌上的棋盘移到秦杳落子的手上。
  落子的动作很漂亮,不似女儿家的柔美,腕如玉骨,颇有几分儒雅之风。
  手也很漂亮,白皙修长,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,泛着一点浅粉,手背细腻如瓷,掌面有一层薄茧,掌心红润,不是做粗重活留下的。
  像是个练家子,不过看不出使的什么武器,或许,什么都使。
  秦杳落下一枚白子:“时日不早了,我该回去了。”
  文公子如梦初醒,看回棋盘,秦杳一招制胜了。
  下了三局,皆是文公子执黑,秦杳执白,他分明是先手,却一直被牵着走,如无知稚子对巍巍老者,毫无还手之力。
  第一局,秦杳有意指点,细水长流,步步为引,叫他闲适之余,受益匪浅。
  第二局,秦杳布局设伏,他举步维艰。
  第三局,秦杳直接蓄杀招,他还没看明白路数,便被一子克胜。
  三种下法,几乎囊括对弈场上的输赢局面。
  她,在教他。
  文公子对着秦杳低了低头,招了个侍女过来:“红镜,送秦姑娘出府吧。”
  他没有亲自跟上去,却站起身来目送秦杳走出小院。
  他看着秦杳的背影,脑海里浮现出“积石如玉,列松如翠”来。
  她分明生得极美,动人心魄的美,每每相见,他却总是不自觉地将她当作师长,胸中只有敬意,生不出其他心思。
  秦杳的身影消失在廊道拐角处。
  文公子喃喃道:“她,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  “池中蛟龙。”老仆走过来看了一眼棋盘,眉宇间透出一丝怅然。
  他朝院门方向看去,语重心长道:“这份机缘,不是我们能沾染的,少爷还是别再去渭云镇了。”
  善缘,恶缘,都结不得。
  蛟龙,又岂会一直囚困池中,但他们已经折腾不起了,只能尽量远离是非,免受牵连。
  文公子目光有些黯然,半晌点了点头,坐回石凳上,开始复盘。
  ……
  秦杳是坐文府的马车走的,红镜跟上了车送她。
  秦杳住牛栏村,从镇上过去要经过一座小石桥,石桥不宽,过马可以,过不了马车。
  她在石桥前下了马车。
  红镜朝石桥的另一端望去,穷山恶水,眼里露出不加掩饰的嫌弃。
  随后跳下了马车,上了石桥,追上秦杳:“秦姑娘,我送你到家吧。”
  她无端觉得秦杳身子金贵,走不得这破路。
  秦杳微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:“山路难走,回去吧。”
  红镜看着秦杳刚下石桥鞋边便沾上了黄泥渍,蹙着眉看了看自己簇新的绣花鞋,还是没跟上去。
  这时,她才想起秦姑娘本就是牛栏村的人啊,这路也是她日里常走的,自己到底在瞎操心些什么?
  马车滚滚而去。
  秦杳朝下绕到了河滩上。石桥径直走能出小镇,河滩那条烂石路才能去牛栏村。
  秦杳才走了几步,石桥底下蓦然冲出五个壮硕的汉子。
  跑最前的男人,一手拿着抹了迷药的方帕,一手猛地去揽秦杳。
  秦杳侧身避过,瞥了那人一眼,目光从容。
  一击未得,五个人立即散开,将秦杳团团围住。
  有人抓着麻袋,有人拿着粗绳,还有人拿着短棍。
  挡在秦杳正前面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,两眼极不老实地将秦杳上下打量,笑得一脸猥琐油腻。
  秦杳面不改色,目不斜视地对正前方的刀疤脸道:“劳烦,让让。”
  听不出丝毫的惧意,甚至还很有礼貌。
  刀疤脸一愣,这种状况倒是他未曾遇见过的。
 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,大笑道:“哟呵,小美人还颇有几分胆色,不过你今日只能跟我们走上一趟了。”
  左侧的麻子脸咽了咽口水:“豹哥你跟她废什么话?扒光衣服,塞进麻袋,早些献给黄老爷才是正理!”
  黄老爷让他们来时,一口一个小娼妇,不见得多怜惜她。而女子怕羞,没穿衣服势必不敢声张,路途上也要轻松许多。更重要的是,他们还能借机揩油,这可是个真真的人间绝色啊!能摸个小手都是死而无憾了!
  听了这污言秽语,秦杳连眉头也没蹙一下。
  恍若未闻般神色平静地朝回牛栏村的方向走去。
  刀疤脸双眼一眯,发出一声嗤笑,心道,还真当她比以往的女子多几分胆色,原来是木楞蠢货罢了,居然想当没事人一样直接离开?无视他们,他们就能真的不存在了?自欺欺人的蠢货!
  想到这儿,刀疤脸先前的一丝收敛,也荡然无存了。
  狎亵意味十足地盯着秦杳,待她走近时,忽的伸出一臂去拦,正对齐她胸前的位置。
  没有预料中的柔软触感撞来,秦杳停在他跟前定定地看向了他。
  也没有想象中的害怕或是愤怒。
  漂亮桃花眼里潋滟着戏谑的笑意,像是看见了不听话的玩物,邪气又危险。
  让他一时生出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”的不安来。
  还未待他反应,秦杳一拳砸中了他的肩胛骨。
  咔的一声,骨裂清晰可闻。
  剧痛如蛛网般攀附全身,刀疤脸愕然又苍白。
  麻子脸反应最快,当即高呼:“他奶奶的!这婆娘是个练家子!一起上!”
  其余人一齐朝秦杳扑上去。
  秦杳避闪轻盈如羽,又快又轻,他们连个衣角都抓不住,偏生出手又是伏虎似的架势,一击必闻骨裂。
  她还图方便,专挑关节位下手,不是膝就是肘,肩胛胯骨看顺手,眨眼功夫四个人全倒了。
  四个人一丝血都没出,却烂泥似的瘫在地上,肘膝关节都碎了,动弹不得。尤其麻子脸,肋骨不知被踢断了几根,每一道呼吸,都能听到胸腔发出漏风般的嘶嗬声。
  还有一人没这么头铁,在麻子脸喊第一声“一起上”时,他虚扑了一下,转身就跑,才跑出来十步,秦杳便解决完了四人,从地上摸了一块石头随手朝他砸去。
  唯一有眼力见的人,也是唯一见血的人,当即开瓢,应声倒地。
  当然这伤,也是唯一能弥补的。
  秦杳踩着刀疤脸的咽喉,轻笑道:“黄老爷请客的方式,我不喜欢。若他还想见我,派人来支会一声,我会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客。”
  分明声音是那样的温润轻柔,却让地上的每一个人颤栗如筛,发寒刺骨。
  “是,是……”刀疤脸费力地发出嘶哑的声音,疼得青白的脸,又涨得通红。
  石桥当口,不知何时驻了三匹高马。
  “这小女子身手不错。”骑花马的中年儒士摇着手中折扇赞叹道。
  “可惜了,这个年岁再修心法内力已经晚了。”骑黑马的白眉长者捋了捋自己的长髯惋惜道。
  “也未可知。”骑白马的年轻男子发出几声轻笑,勾人若醉。
  另一头的秦杳扔下石头,收回脚,拍了拍手上的泥尘,侧首朝三人望去。
  目光在佩戴白玉面具的年轻男人身上顿了片刻,穿的是大秦价值千金的凤凰火,色偏暗红,却萦着一层极柔极淡的光泽,华贵而不失瑰丽,瑞云金纹滚边,衣身用名贵丝线勾勒了一头瑞兽,窥不见全貌。
  很贵,很招摇。
  秦杳勾了勾唇角,桃花眼里掠过一丝玩味,嚣张中出现了久违的少年意气。
  很快,她收敛了神情,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,像是没见到三人一般,转身离开。
  “这小小云丰城当真是藏龙卧虎!”
  “看来,不虚此行啊。”
  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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